院子里的桂树又开花了，碎金般的花瓣簌簌落在青石板上，我蹲下身，一片片拾起沾着露水的花粒。忽然想起五岁那年，外婆颤巍巍地扶着梯子，非要亲自给这棵桂树剪枝。母亲在树下急得直跺脚："妈，这些花又不能当饭吃！
那时我总趴在窗台上看母亲晒桂花。她把竹匾支在院中央，金灿灿的花粒在阳光下泛着蜜色的光。我偷偷抓一把塞进嘴里，又皱着鼻子吐出来——又苦又涩，哪里有糖果的甜？母亲总说晒桂花茶能治咳嗽，可我分明看见她将晒好的花粒仔细收进玻璃罐，年复一年地搁在橱柜最深处。
直到去年深秋，母亲在急诊室躺了三天三夜。我抱着装满桂花茶的保温杯冲进病房，消毒水的气味刺得我眼眶发酸。母亲苍白的手抚过玻璃罐，声音轻得像飘落的桂花："小时候你总咳嗽，我跟着外婆学晒桂花茶，可晒好的总舍不得用..."她忽然剧烈地咳嗽起来，震得输液管微微发颤。
我慌乱地倒水，才发现杯底沉着几粒桂花。温水入喉的刹那，淡淡的甘甜在舌尖化开，原来那些苦涩早已被岁月熬成了蜜。窗外的桂树沙沙作响，我忽然看清了竹匾上跳跃的光斑，是母亲鬓角早生的白发，是无数个被我错过的清晨与黄昏。
橱柜里的玻璃罐依旧沉默，可我知道每个罐子里都藏着一轮完整的月亮。母亲在病床上沉沉睡去，我轻轻握住她冰凉的手。暮色里，桂花的香气愈发清冽，仿佛月光在花瓣上流淌的声音。
