老屋前的槐树又开花了，细碎的白花缀满枝头，像奶奶鬓角的白发。风起时，花瓣簌簌落在青石板上，恍惚间又听见奶奶的咳嗽声，混着药罐里翻滚的咕嘟声，在记忆里泛起涟漪。
去年深秋，父亲背起行囊去省城务工的那个清晨，我正躲在被窝里装睡。直到门轴转动的吱呀声消失许久，我才敢赤着脚跑到厨房，看见灶台上温着的红糖发糕还冒着热气，蒸汽在窗棂上凝成细密的水珠。我用力咬下一口发糕，甜腻的糖浆却泛着苦涩。
奶奶的肺病愈发严重了，夜里咳嗽声像破旧的风箱。我总在凌晨惊醒，望着月光爬上她佝偻的背脊。"小满，该换药了。"她沙哑的嗓音刺得我眼眶发酸。我笨拙地拧开中药袋，热水溅在手背上烫出红痕，却倔强地不肯缩手。
那天放学的黄昏，我看见奶奶蹲在井边捶打床单，枯瘦的手掌被冷水泡得发白。洗衣槌砸在青石上的闷响，像重锤敲打我的心脏。夕阳把她的影子拉得很长，却依然撑不满空荡荡的院子。我冲过去夺过木槌，冰凉的井水顺着指缝渗进校服，激得我打了个寒颤。
厨房成了我的战场。菜刀在土豆上歪歪扭扭地行走，油锅里的青菜跳着凌乱的舞。烟雾缭绕中，我望见镜子里满脸汗水的自己，忽然读懂了父亲临行前欲言又止的眼神。当第一盘勉强成形的西红柿炒蛋端上桌时，奶奶眼角的皱纹漾成了秋日的菊。
今晨为奶奶梳头时，发现藏在白发里的槐花瓣。她笑着说："头发里藏着春天呢。"镜中我们的倒影重叠，仿佛看见十年前的自己躲在奶奶围裙后偷吃槐花糕。窗外的老槐树在风里轻轻摇晃，枝头的花苞正在褪去青涩，等待绽放成云。
