晨光熹微时，我常站在教室的窗边远眺。远处工地上，吊塔的钢铁骨架刺破天际，工人们如蚂蚁般穿梭其间；近处的槐树枝头，新芽正从干枯的枝节间倔强地钻出。这些看似割裂的景象，却让我突然意识到：世间万物都在“看”与“被看”中完成着生命的对话。
一、俯仰之间皆风景
老家的泥墙根下曾长满野菊，儿时总嫌弃它们沾满灰尘。去年深秋归乡，才惊觉那片金黄竟能如此绚烂——细碎的花瓣在风中颤动，像无数双倔强的眼睛凝望苍穹。父亲指着花丛说：“你奶奶从前总把野菊晒干泡茶，说苦日子要自己加糖。”原来草木的枯荣里，藏着几代人沉默的守望。
村里新修的文化广场上，几位白发老人正跟着手机视频学广场舞。他们笨拙地模仿着屏幕里的动作，却让斑驳的石板地焕发出奇异的生机。这笨拙与灵动的交织，恰似旧时光与新浪潮的相视一笑。
二、凝视深处的微光
中考失利那天，我蜷缩在梧桐树荫下哭泣。忽然有双沾着面粉的手递来块槐花糕，抬头看见卖早点的大婶冲我眨眼：“丫头，树影子再黑也遮不住太阳啊！”她粗糙的指尖还粘着花瓣，身后三轮车上插着支野菊，在暮色中轻轻摇晃。那一刻，我看见了苦难中开出的温柔。
去年除夕守岁时，瞥见母亲对着镜子染发。台灯将她的影子投在墙上，银丝与黑发在光影中缠斗，宛如岁月在宣纸上晕染的墨迹。她转身递给我压岁红包的瞬间，我忽然读懂朱自清《背影》里那份不敢直视的深情。
三、万象皆我眼中客
深冬陪祖父住院时，总看见隔壁病床的老兵摩挲着泛黄的照片。某日他忽然把照片递给我：“这是1949年天安门的朝阳。”照片里模糊的光晕，竟与他布满皱纹的笑脸重叠成奇异的风景。原来当我们凝视历史时，历史也在凝视着当下的我们。
前日经过拆迁的胡同，废墟中有株野菊从砖缝里探出头。拾荒老人小心地给它支起木架，就像当年奶奶为蹒跚学步的我绑护膝。这些散落在时光缝隙里的凝视，让冰冷的水泥森林里，始终流淌着温热的血脉。
站在教学楼的最高处，看晚霞将吊塔镀成金色。突然想起苏轼“回首向来萧瑟处，归去，也无风雨也无晴”的顿悟。或许真正的“看见”，从来不是用眼睛记录景象，而是让万物途经心灵时，留下温度的印记。当我们学会以草木的姿态凝视世界，每一寸光阴都会成为照见生命的镜子。
